此诗谜并非彼诗谜 |
发表日期:2025-06-09 11:42:52 |
刘茂业
《南通日报》今年2月12日第7版刊载安铁生《青年张謇爱猜谜》一文,说“鲜为人知的是张謇先生年轻时,还喜欢与文友玩增知益智的猜谜游戏,这在他的日记里是有明确记录的”。《柳西草堂日记》光绪二年(1876)十月二十二日“至海秋处猜诗谜,三更就寝”,二十七日“与子承、礼卿灯下猜诗谜”,作者认为“张謇先生在上述两天日记里都谈了‘猜诗谜’,应该主要是猜诗里某句作底的谜,因为灯谜是曲径通幽的文字变化游戏,且有一字多义转折多解之妙,不是对《诗经》等十分熟悉或倒背如流,是难以猜出来的”。
以旧诗词句成面为底的灯谜固然可简称作诗谜,但若灯谜游戏中只猜这种诗谜而不及其他,却不合常理。作者或许有所不知,张謇时代所猜的“诗谜”,不是“猜诗里某句作底的谜”,这两者名相同而实异,也就是说,此诗谜和彼诗谜并非一回事。
“诗谜”又称敲诗,亦叫打诗宝、开诗条、撞诗钟、敲五音、猜五度等,今日已几近绝迹,但这一游戏清末民国时期在文人中很是流行。张焘《津门杂记》、沈太侔《东华琐录》、逆旅过客《都市丛谈》、徐珂《清稗类钞》、赵苕狂《狂庐醉笔》等书中都有介绍。我们不妨看看以《唐诗三百首新注》闻名的古典文学家金性尧先生的讲解,就大抵知道什么是“诗谜”了。他说:“诗谜的打法是这样的:在一张大白纸上写了①②③④⑤五格,然后由庄家摊出谜条,条上写着诗句,五言七言古风近体都可以,如‘□乡岁云暮’,左边写水、帝、去、醉、抵五字,最后出示谜底为②的‘帝’字,打中的一赔三;也可以两头跨,以第二字为重心,第五字为备注,打中第二字的一赔二,打不中的则保本。也有两字的,如‘口口岁云暮’,配以客居、帝乡、荒村、农家、病中,配三字的如黄鹤楼、杏花村、秦淮河等。但谜底不能杜撰,不能用抄本,必须木刻线装,打的人有怀疑谜底的,可以向庄家索阅底本,如果与底本不符,就要罚款。所以不要用名家集子,要用冷僻粗俗的,我就用考相公的赋得诗。”(见1999年8月1日《新民晚报》)
民国作家郁慕侠在《上海鳞爪•打诗谜》开篇即言:“打诗谜,一名‘抽字条’。这个玩意儿是一种文人的赌博,并且由来已久。”所以,猜诗谜的“猜”是指从诗题所给出的五个答案中选择押注、博彩,和灯谜中“猜射”的意思完全不同。旧时文人热衷此道而“小赌怡情”者不少。如郭沫若《创造十年续篇》中描写过在上海大世界游乐场“从那些诗谜摊上,每每要赢他一二筒的‘白金龙’(香烟名)回来”的情形。张伯驹有感于诗谜摊上所开的皆为不足传之诗,曾组织过蛰园律社诗谜会,与夏枝巢、陶心如等多人经常一起举行“敲诗”活动。他们虽也赌钱,但“为诗谜戏赢者不得将钱拿走,交一人为次日聚饮之费,亦即输者为主人,赢者为客”。郑逸梅《梅庵谈荟》载,《小说月报》主笔恽铁樵是个诗谜癖,推敲斟酌,所向无敌。一些诗谜摊对他都敬礼有加,婉拒其猜射,盖猜之必中也。诗谜题出的必定是不常见的诗句,在还没有“搜韵网”更不要说DeepSeek等AI工具可以搜索的年代,像恽铁樵那样“猜之必中”的“赌侠”毕竟少数。《上海鳞爪•打诗谜》里就还写到:“可笑一般不懂诗的市侩和不识字的村夫也要强附风雅,假充内行去押诗谜、打字条,末了钱袋朝天,洋钱输光,他们还要笑你是一只头号的‘大洋盘’。”民国时期成立过西冷谜社、日省轩诗社等很多诗谜社团,印行出版了《诗谜指南》《诗谜大全》之类的“入门指导书”,诗谜之盛由此亦可见一斑。
明乎此,就不会将近代实业家张謇当时入迷的诗谜误解成灯谜。因此《青年张謇爱猜谜》后文中“日记里他还谈到‘灯下猜’,说明那时都是晚上去的,这与我们现在常在广场大厅白天猜,意境氛围是大不一样的,那才是名副其实的‘灯(下猜)谜’。更叫人称绝的是,光绪二年(1876)十月二十二日的猜谜,苦思冥想的时间很长,也可能难度很大一直玩到半夜‘三更就寝’,可见其考虑甚多、非常投入。笔者爱好灯谜游戏60余年,也在夜间参加谜会多场,从未到这么晚”云云,都牵强附会了,它们之间没有可比性。
(原载2025年第2期《文虎摘锦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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